赛利才进去报告大卫,有这两位同行来拜访。夏娃乘机对戈安得弟兄说:“我丈夫在第多厂认识一些出色的工人,又老实又干练;他大概要在最好的工人里头挑一个来接手……把铺子出盘,两万法郎就有一千法郎利息,那不是比受你们欺压,每年蚀掉一千法郎强多吗?我们印历本只是挺可怜的小生意,也是我们一向做惯的,干吗你们要嫉妒呢?”
两兄弟中的一个,大家叫作长子戈安得的,挺客气的回答:“哎!太太,为什么不早通知我们一声呢?那我们就不同你抢生意了。”
“得了吧,先生。你们听赛利才说我排印历本,你们才跟着印的。”
夏娃一边气愤愤的说,一边瞪着长子戈安得,戈安得不由得低下眼睛。这么一来,赛利才出卖主人的勾当被夏娃拿到了真凭实据。
这个戈安得名叫鲍尼法斯,专管造纸跟营业,在生意上比他的兄弟约翰精明得多。约翰管理印刷所很有本领,但才干只抵得一个上校,鲍尼法斯却是将军,约翰也愿意他哥哥当总司令。鲍尼法斯清瘦干瘪,脸上布满红斑,皮色黄黄的像教堂用的蜡烛,嘴巴老是抿紧,眼睛像猫一样,从来不发脾气,哪怕用最粗野的话骂他,他也赛过虔诚的教徒,若无其事的听着,回答的声音很软和。逢到望弥撒,忏悔,领圣体的日子,他无有不到。面上装作和颜悦色,近于懦弱,其实他的顽强的野心不下于教士,在生意上贪得无厌,既要利,又要名。中等阶级在一八三〇年革命中到手的种种好处,长子戈安得从一八二〇年起就想要了。心里痛恨贵族,也不关心宗教,他的虔诚正如波那帕脱加入山岳党,完全是投机。当着贵族和官府的面,他的腰背特别软,自然而然会弯下去,表示自己渺小,低微,殷勤。还有一个特点可以描写这个人物,做惯生意的人听着也更能体会其中的奥妙。他戴一副蓝眼镜隐蔽眼风,说是当地地势太高,阳光强烈,地面和白色建筑物上的反射太刺激,需要保护眼睛。他的身材只是比普通人略高一些,因为清瘦而显得很高,而清瘦又说明这个人工作繁忙,思想老在活动。一张假作善良的脸,长长的灰色头发紧贴在脑壳上,像教士的款式;七年来的装束始终是黑裤子,黑袜子,黑背心,栗色外套。大家为了分清两兄弟,管鲍尼法斯叫作长子戈安得,称他的兄弟胖子戈安得,这样的称呼也说明他们的身量和才干的差别——其实两人都是厉害角色。约翰·戈安得一身肥肉,心情开朗,面团团的像法兰德斯人;皮肤被安古莫阿地区的太阳晒成古铜色,身材矮小,挺着一个大肚子,好比堂·吉诃德的跟班桑丘·潘沙;嘴角上经常带着笑意,肩膀厚实,和他的哥哥正好是个鲜明的对比。约翰不仅长相和智力跟他哥哥不同,主张也不一样:他的言论近于进步党,属于中间偏左的一派,只有星期日才去望弥撒,同一般进步党的商人十分投机。乌莫镇上有些做买卖的说,两兄弟意见不一致是有心做出来的。长子戈安得很巧妙的利用兄弟表面上的朴实,拿他当棍子用。约翰惯说粗暴的话,使出不客气的手段,他哥哥天性宽厚,不喜欢用这套办法。约翰专做炮手,脾气急躁,提出的条件叫人没法接受;相形之下,他哥哥的建议温和多了。他们就是这样一搭一档的达到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