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八岁那年冬天,刚下过雪,屋顶上还有鱼鳞似的积雪。就是这样一天,刚当上大队治保主任的关金领着一个陌生人来到我们家。陌生人是公社武装部派来的,关金对他毕恭毕敬,一口口叫他科长。
科长说:“我不是科长,我是科长派来的,姓吴,叫我老吴就好。”关金说:“那怎么行,科长派来的也是领导,公社来的人都是领导。”老吴说:“那你就听领导的,叫我老吴。”关金傻笑着,不知叫什么,一个劲儿点头哈腰,挠头捏耳,怎么看都不大像个人。爷爷走到他身后,对着他屁股说:“啊哟,我人老了,眼花了,刚才我怎么看到你屁股上拖了根辫子,像个前朝的人?现在又不见了,怪了。”爷爷是说他像条狗,拖了根尾巴。
关金当然听出爷爷的意思,骂爷爷:“你老糊涂了,瞎了眼了。”爷爷说:“我不但瞎了眼,良心还喂了狗吃。就是你吃的,味道怎么样?今天当着领导的面说清爽。”关金说:“你个老不死的,给我吃还不吃。”爷爷说:“你娘比我还老,要死也得她先死。”两个人当着老吴领导的面,越骂越来劲儿,差一点打起来,让领导很生气。事后爷爷说,他看关金带领导来我们家,估量不会有好事,所以故意当领导面跟他吵,这样领导知道他跟我们家关系不好,就不大会相信他说我们家的坏话。爷爷哪里老糊涂了,爷爷是老生姜,更辣了。父亲也承认,老吴领导没有欺负我们家,跟爷爷开始铺了个好“垫子”有很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