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舅可怜得一直把头低得下下的,不敢看她。她看见,她舅的头发虽然修得短,但已经快白完了。他脸上的黑皮也在慢慢耷拉下来。她觉得,舅是快老了。一身的好敲鼓手艺,哪儿都认他的卯,但哪儿也都因这手艺又惹祸不尽。生活真是过得太一塌糊涂了。她都不知道该咋帮这个舅了。是她舅先说:
“秦娥,舅对不起你,看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舅再也不麻烦你了。舅今天就走了。你也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你也算对得起刘忆了。你还得顾活人哩,家里还有好几张嘴等着你呢。还得好好唱戏,咱就是这唱戏的命。好在你是把戏唱成了。好多人唱一辈子,还啥名堂都没有呢。你可要珍惜呀!”
说着,舅眼里的泪水都在打转圈了。
舅可从来都是硬汉,她是很少看见舅要落泪的样子。她就问:“你要到哪里去?”
“我想到宝鸡、天水那边闯荡去。听说那边业余戏班子多,要是能混口饭吃,也就行了。”舅说。
“你都是六十岁的人了,还跑那么远去干啥?”
“让舅去吧,只要有鼓敲,舅就算活安生了。”
舅说完,忆秦娥也没留住,就起身要走。她硬是给舅腰里塞了五千块钱,还叮咛着:“舅,你可是再别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