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人将家树让在一个草堆上坐下,他们各自忙乱着,好像他们是熟地方,却分别去预备柴水。后来他们就关上了佛殿门,弄了一些枯柴,在殿中间烧着火。五个匪人,都围了火坐在一处,商量着暂熬过今天,明天再找地方。家树听到他们又要换地方,家里人是越发不容易找了,心里非常焦急。这天五个匪人都没有离开,就火烧了几回白薯吃。李二疙疸道:“财神爷!将就一天吧,明天我们就会想法子给你弄点可口的。”家树也不和他们客气,勉强吃了两个白薯;只是惊慌了一夜,又跑了这些路,哪里受得住。柴火一熏,有点暖气,人只是要睡。迷迷糊糊的就睡了一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得正香甜的时间,忽觉自己的身子让人一夹,那人很快的跑了几步,就将自己放下。只听得有人喝道:“呔!你这些毛贼,给我醒过来,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家树听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关寿峰。这一喜非同小可,也顾不得什么利害,马上将扎住眼睛的布条向下一扯,只见秀姑也来了。她和寿峰齐齐的站在佛殿门口,殿里烧的枯柴,还留着些摇摆不定的余焰,照见李二疙疸和同伙都从地上草堆里,一骨碌的爬起来,寿峰喝道:“都给我站着。你们动一动,我这里两管枪一齐响。”原来寿峰秀姑各端了一枝快枪,一齐拿着平直,向了那五个匪人瞄准,他们果然不动,李二疙疸垂手直立微笑道:“朋友!你们是哪一路的?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寿峰道:“我们不是哪一路,不要瞎了你的狗眼,你们身边的两枝快枪,我都借来了,你们腰里还拴着几枝手枪,一齐交出来,我就带着人走。”说时,将枪又举了一举,李二疙疸一看情形不好,首先就在身上掏出手枪来,向地下一丢,笑道:“这不算什么,走江湖的人,走顺风的时候也有,翻船的时候也有。”接着又有两个人,将手枪丢在地下,寿峰将枪口向里拨着,让他们向屋犄角上站,然后只一跳跳到屋子中间,将手枪捡了起来,全插在腰里板带上,复又退到殿门口,点了点头,笑道:“我已经知道你们身上没有了枪,可是别的家伙,保不住还有;我得在这里等一等了。”说着,就身上插的手枪,取出一枝交给秀姑道:“你带着樊先生先下山,这几个人交给我了,准没有事。”秀姑接了手枪,将身子在家树面前一蹲,笑道:“现在顾不得许多了,性命要紧,我背着你走吧。”家树一想也不是谦逊之时,就伸了两手,抱住秀姑的脖子,她将快枪夹在胁下,两手向后,托着家树的膝盖,连蹦带跑,就向前走。黑夜之间,家树也不知经过些什么地方,一会儿落了平地,秀姑才将家树放下来,因道:“在这里等一等家父吧,不要走失了。”家树这才觉得性命是自己的了。抬头四望,天黑星稀,半空里呼呼的风吹过去,冷气向汗毛孔里钻进,不由人不哆嗦起来。秀姑也抬头看了一看天色。笑道:“樊先生!你身上,冷得很厉害吧?破大袄子穿不穿?”说着,只见她将身一耸,爬到树上去,就在树上取下一个包袱卷,打了开来。正是三件老羊皮光套子,就拿了一件提着领,披到家树身上。家树道:“这地方哪有这样东西,不是大姑娘带来的吗?”秀姑道:“我们爷儿俩原各有一件,又给你预备下一件,上山的时候,都系在这树上的。”家树道:“难得关大叔和大姑娘想得这样周到,教我何以为报呢?”秀姑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却靠了树干站住。彼此静静的站立一会,只听到一阵脚步响,远远的寿峰问道:“你们到了吗?”秀姑答应到了。寿峰倒提着那枝快枪,到了面前,家树迎上前向寿峰跪了下去。寿峰丢了枪,两手将他搀起来道:“小兄弟!你是个新人物,怎样行这种旧礼!”家树道:“大叔这大年纪,为小侄冒这大危险来相救,小侄这种感激,也不知道要由何说起。”寿峰哈哈笑道:“你别谢我,你谢老天。他怎么会生我这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哩。”家树便问:“何以知道这事,前来相救?”寿峰道:“你这件事,报上已经登的很热闹了。我一听到,就四处来访。我听到我徒弟王二秃子说,甜枣林里,有几个到乡下来的贩枣子贩柿子的客人,形迹可疑,我就和我几个徒弟,前后一访,果然不是正路。昨夜正想下手,恰好军队和他们开了火,我躲在军队后面,替你真抓了两把汗。后来我听到军队里人只嚷人跑了,想你已经脱了险。一早的时候,我装着过路,看到地沟里有好几处人爬的痕迹,都向着西北,我一直寻到大路上,还看到有些枪托的印子,我这就明白了,他们上了这里的大山。这山有所玄帝庙,好久没有和尚,我想他们不到这里来,还上哪里去藏躲?所以我们爷儿俩,趁着他们昨天累乏了,今天晚上好下他们的手。他们躲在这山上,作梦也不会想到有人算计他,就让我便便易易的将你救出来了。不然我爷儿俩,可没有枪,只带了两把刀,真不容易办这事呢!”说毕,哈哈大笑了。这时,远远的有几声鸡啼,关寿峰道:“天快亮了,我们走吧。老在这里,仔细贼跟下来,这两根长枪,带着走可惹人注意。我们把它毁了,扔在深井里去吧。”于是将子弹取下,倒拿了枪,在石头上一顿乱砸,两枝枪都砸了,寿峰一齐送到路旁一口井边,顺手向里一抛,口里还说道:“得!省了留着害人。”于是他父女披上老羊裘,和家树向大路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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