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为难你了。”那女人又推开他的门,“我只是要修一双鞋。”
“你不要找我修,我嫌麻烦。我知道你修了鞋也会七八年都不来取。”
“这对你来说,不是机会吗?难道你把这看作负担?”
他示意女人将鞋放在鞋柜上,女人放下就出去了,这一回她真的走了,老傅看见她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当老傅打量女人放在柜子上的那双鞋时,他越看越觉得可疑。那不是女鞋,而是一双男式胶鞋。鞋很旧了,洗得干干净净。他将它们拿到灯光底下仔细看时,一些他意想不到的记忆浮出脑海。这确实是他的鞋。好多年以前,他每天穿着它们同师傅一道去摆鞋摊。那是多么有规律的、美好的日子啊。他现在一想起都要掉泪。
鞋子保护得很好,暂时还用不着修理。鞋面有一个地方补过,针脚比较稚拙,是他自己补的,那时他还在学徒,还没独立工作。当他将那双从记忆中飞出来的胶鞋套上脚时,他家的墙壁里面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发报机的声音,像音乐一样美妙,虽然老傅不懂音乐。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同他的师傅有关。他不是亲眼看见了师傅的死吗?他还亲手将师傅抱进了棺材。老傅于朦胧中捕捉到了一些游丝般的线索。他觉得,他的师傅于过世前好多年里就在为自己的死做准备了,他将他自己同他留在身后的世界紧紧地绑在一起了。老傅不知道他那位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师傅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想想看,去世多年了仍然操纵着许多人的生活的人会具有什么样的复杂的大脑?还有这鬼魅般的公馆……是先有公馆还是先有师傅?是公馆把师傅变成了师傅,还是师傅把公馆变成了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