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事?”伊凡一面走,一面回头说。
“告别了吧。”
“明天见!”伊凡又说了一声,从木屋里走了出来。暴风雪还在继续猖獗。最初几步他走得很猛,但是,忽然似乎有点踉跄起来。“这是身体疲乏的关系。”他心里想,笑了笑。这时仿佛有一种快乐的心情涌现在他的心头。他自己感到无比坚定:近来把他折磨得异常痛苦的动摇心情已经结束!已经做出了决定,“再也不会变更的了”,他高兴地想。就在这时,他忽然绊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几乎摔倒。他站住了,辨认出自己脚下横着的,就是被他推倒的那个农民,他还是躺在原来的地方,人事不知,一动也不动。雪落了他一脸。伊凡忽然抓住他,拖着他走。他看见右面的一座小屋里有灯光,就走过去敲窗板。小屋的主人,一个小市民,应声出来。他请他帮忙把农民抬到警察局去,答应给他三个卢布。小市民穿好衣服出来了。我不再详细描写伊凡·费多罗维奇怎样达到目的,把农民安顿在警察局,还安排好马上请医生来给他瞧,而且又一点也不吝惜地花钱“打点”。我要说的是,这件事情差不多花去了一小时的工夫。但是伊凡·费多罗维奇感到很满意。他头脑里漫不经心地想着,突然愉快地想道:“要是我没有对明天的行动下了坚定的决心,我是决不会去耽搁一整个小时的工夫来照管这个农民的,一定会从他身边走过,才不管他冻死不冻死的呢。……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多么有力量观察自己呀!”他同时以更愉快的心情想道:“可他们还认为我发疯了呢!”他走到自己家附近的时候,忽然站住,产生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要不要现在就去见检察官,告发一切?接着又回身向门口走去,心里决定:“明天一起解决吧!”他暗自低语说,奇怪的是,所有的快乐,所有的自满情绪一刹那间几乎全都没有了。他走进屋里时,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冰冷的感觉,似乎是回想到,说得正确些,似乎是提醒他,在这屋里有某种痛苦的、讨厌的东西,现在正存在着,而且以前也存在过。他疲乏地倒在沙发上。老妇人送来茶炊,他沏了茶,但是没有动一动;把老妇人打发走了,让她明天再来。他坐在沙发上,感到头昏脑涨。他觉得很不舒服,而且浑身无力。他似乎要睡过去,但又马上不安地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以赶走睡意。有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正在陷入梦魇。但他最关心的却不是生病;他又坐下来,不时向周围环顾一下,似乎在察看什么东西。这样看了几次。后来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一点上。伊凡笑了笑,但脸上却布满了怒气。他久久地坐在那里,两手紧紧地捧着脑袋,目光仍旧停留在原先的那一点上,朝着靠在对面墙上的沙发斜看着。显然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惹他生气,有什么东西使他不安,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