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斯丹还有一个更严重的缺点,经常遭到奥梅先生责备,那就是主人谈话的时候,他总爱待在一旁听。例如星期天晚上,孩子们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肩背把过松的沙发套蹭了下来,奥梅太太就叫他抱他们到卧室去睡,他总是磨磨蹭蹭,不肯离开客厅。
星期天晚上,来药店老板家聚会的人寥寥无几。他爱说别人的闲话,加之他的政治观点,使得各方面有脸面的人,渐渐地都不愿与他过往了。见习生倒是每晚必到的。他一听见门铃响,知道是包法利夫人到了,就赶忙跑去开门,接过她的披肩。碰到下雪天,包法利夫人总在鞋子外面套一双布条编的大拖鞋,见习生也接过来,放在药房柜台下面。
大家先打几盘“三十一点”[1],然后奥梅先生和爱玛打“对甩”[2]。莱昂站在爱玛后面,给她出主意。他双手扶着她的椅子靠背,打量着她插在发髻里的梳子。爱玛每次甩牌时,胳膊一抬,袍子的右下摆就提起来。她挽起的头发,把后背衬映成一片棕色,越往下越淡,渐渐没入黑影之中。牌甩出手之后,她的袍子又松松款款垂落在椅子两边,尽是褶子,一直拖到地上。偶尔,莱昂感到自己的鞋底踩住了袍子,就赶忙往旁边一闪,像是踩了什么人的脚似的。
打完纸牌,药店老板和医生开始打骨牌。爱玛换了位子,双肘支在桌子上翻阅《画报》。这本时装杂志是她带来的。莱昂坐在她旁边,和她一道欣赏上面的画。谁先看完,谁就等待着翻下一页。爱玛还常常请莱昂念诗给她听。莱昂拖长声音朗诵,每次总是刻意以描写爱情的段落结束。但是,骨牌的声音闹得他十分恼火。奥梅先生是骨牌老手,常常赢夏尔满双六。打满三轮一百分之后,两个人便伸开手脚烤火,不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火渐渐熄灭,茶壶也空了。莱昂还在朗诵,爱玛一边听,一边随手转动着灯罩。灯罩上画着小丑坐马车和拿着平衡杆的女演员走钢丝。莱昂停下来,指一指两个睡着了的听众。于是,他们低声交谈起来;这时的交谈,由于没有人听见,他们觉得分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