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一言不发地呆坐了一会儿,那阵子他已不那么起劲地去作乐了,连跟朋友们聊天的兴趣似乎也不大了。他一个人独坐着,其实他一贯是喜欢凑热闹的,忙东忙西,哪怕是听着家里的喧闹,仆人们跟小贩斗嘴,孩子们的哭喊、吵闹,日常的骚乱都比孤零零地坐着强。
现在他可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可怜巴巴的。他头一次感到自己不再年轻了,不知为什么岁月就这样过去了,他似乎还没有享受过生活,还没有出过什么风头呢。最惨的是他从父亲那儿继承的土地,那是他唯一的生计,他不得不经心,要不老婆、孩子、仆人就都没饭吃了。好像那地里有魔法,得按时下种、施肥、收获,他得站在毒日头底下估产量、收租子。最要命的是他这么一个天生享福的老爷得干活。他有管家,可是那人太滑头,又不听他使唤,一想到这儿他就有气,那个管家越来越富,靠他发了财。所以,尽管不情愿,他还得一年四季去田里察看、照料。
他常坐在屋里,若是冬天的阳光暖暖的,他也会坐在院中的大树下,颓丧地想着他得年复一年地去田间。租他地的人有时会像强盗一样不交分文,他们总是抱怨“今年又涝了”“从来没有这么旱过”“今年闹蝗虫啊”等。总之,这些佃户和他的管家诡计多端,一致跟他这个地主作对。跟他们这样纠缠不清搞得他倦怠至极,因此他更厌恶土地。他盼着有那么一天,王虎成了大人物,做大哥的就用不着冒着严寒酷暑去地里转悠了。他盼着有一天他只要说“我是王虎的哥哥”这句话就能管用。似乎从某个时候开始,人们就称他为“王地主”了,而现在这已经成了他的名字;到目前为止,这还算得上是个光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