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说:"请把从前一切的意思打消了罢,我们还可以照常来往。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底理想不能融洽在一起。你底生活理想是为享乐,我底是为做人。做人便是牺牲自己底一切去为别人;若是自己能力薄弱,就用全力去帮助那能力坚强的人们。我觉得我应当帮助梦鹿,所以宁把爱你的情牺牲了。我现在才理会在世上还有比私爱更重要的事,便是同情。我现在若是离开梦鹿,他底生活一定要毁了,延禧也不能好好地受教育了。从前我所看的是自己;现在我已开了眼,见到别人了。"
"那可不成,我什么事情都为你预备好了。到这时候你才变卦!"他把头拧过一边,沈吟地说。"早知道是这样,你在巴黎时为什么引诱我,累我跟着你东跑西跑?"
妇人听见他说起引诱,立刻从记忆底明镜映出他们从前同在巴黎一个客店里的事情。她在外国时,一向本没曾细细地分别过朋友和夫妇是两样的。也许是在她底环境中,这两样的界限不分明。自从她回国以后,尊敬梦鹿的情一天强似一天,使她对于从前的事情非常地惭愧。这并不是东方式旧社会底势力和遗传把她揪回来,乃是她底责任心与同情心渐次发展的缘故。他们两人在巴黎始初会面,大战时同避到英伦去,战后又在莫斯科同住好些时,可以说是对对儿飞来飞去的。她爱斐立,早就想与梦鹿脱离关系。在外国时,梦鹿虽不常写信,她底寡母却时时有信给她,每封信都把夫婿赞美得像圣人一般。为母亲的缘故,她对于另有爱人的事情一句也不提及。这次回家,她渐渐证实了她亡母底话,因敬爱而时时自觉昔日所为都是惭愧。她以羞恶心回答卓先生说:"我底斐立,我对不起你。从前种种都是我底错误,可是请你不要说我引诱你。我很怕听这两个字。我还是与前一样地爱你,并且盼望你另找一位比我强的女子。像你这样的男子,还怕没人爱你么?何必定要......"